第八回 (37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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了搖頭，轉而神色凝重地走到桌邊提筆開藥方了。
大太太跟過去問道：“大夫，慕晨他怎麽樣了，沒有大礙吧？”
“沈少爺既是疲勞過度，又受了驚嚇，這次的情況不大樂觀啊。”大夫將藥方遞給旁邊侍候的李姐，“先按這方子吃上兩天的藥再看看吧。”
二百一十驚嚇過度
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欞照進室內。黃梨木大床上，沈慕晨依然臉色蒼白，一動不動地躺著。趴在床邊的夏依依一身清爽幹凈的衣著，身上的傷痕和臉上的疲憊卻清晰可見。
大太太和李凝香一起走進房間，看到這副情景，兩人憂慮地對視了一眼。
“依依，依依……”走到床邊，大太太推醒夏依依，對她說道：“你都守了一夜了，快去休息吧，這裏交給我們就行了。”
夏依依睜開朦朧的睡眼，第一反應是擡頭看向床上的沈慕晨。
他還是沒有醒。
“太太，我不累，就讓我在這裏守著吧。”夏依依揉了揉眼睛，堅持道。
這丫頭對表哥也是真心實意，昨天她自己都成那樣了，還在床邊守了一夜。李凝香看了一眼表哥，又看向夏依依憔悴的臉，“依依，你昨天也辛苦了，又熬了一夜，現在臉色也不太好呢，還是回去睡會吧。要是表哥醒了我叫你。”
“是啊，回房休息去吧，有我們在你還不放心？”大太太也說道。
沈慕晨還沒有醒，她怎麽能安心去睡？夏依依還想堅持，“我已經睡過了，真的不用再休息……”
“依依……依依……”床上的沈慕晨突然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。
他在叫她。
“大少爺！”
“表哥！”
“慕晨！”
幾個人爭先恐後地叫道。
“依依……依依……”沈慕晨毫無血色的薄唇幾乎沒有動，只是從齒縫間斷斷續續地飄出這兩個字。
“大少爺，我在！我在這裏！”夏依依連忙握住他的手，湊到他面前應道。
表哥心裏還是只有夏依依，連昏迷中也在喊她的名字。
李凝香和大太太也一起圍到床邊，湊了過去。
三雙眼睛一齊註視沈慕晨，只見他眼珠轉得更快了，頭也開始兩邊擺動，似乎情緒變得激動。
忽然，夏依依握著的手用力抓緊了她，沈慕晨邊搖頭邊大聲說道：“妖……不！不可能……不可能……”
他蒼白的臉龐隨著喊叫出現了一絲潮紅，放在床內側的另一只手也胡亂抓著，像受到了某種刺激。
他到底在說什麽？
做惡夢了嗎？
夏依依晃動沈慕晨的手，並輕輕拍他的肩膀，“大少爺，你醒醒啊！”
“藥？腰？表哥在說什麽？”李凝香不解地問道。
“不可能，不可能……”
喃喃重覆這幾個字後，沈慕晨的聲音漸漸弱下去，很快又恢覆安靜，變得一聲不響，也一動不動了。
“哎！”大太太長嘆一聲，“一會李大夫過來，讓他再好好看看，慕晨這不像是醒來的跡象啊。”
……
早飯過後沒多久李大夫就專程過來了，查看後依然搖頭，“沈少爺這次想必受了太大的驚嚇，心緒很不穩定，體征不太好啊。”
沈慕晨只是身體弱，膽子並不小，到底受了什麽驚嚇能變成這樣？
那些土匪對他做了什麽嗎？
早上聽沈老爺說了是之前的三姨太張氏命人綁的他們，夏依依對張氏深惡痛絕，聽到她已經被擊斃，便也沒有再問。現在聽大夫這麽一說，她不禁又心生疑惑。
“大夫，能看出我們大少爺受了什麽驚嚇嗎？”夏依依問道。
大夫混濁卻依然目光銳利的雙眼看向她，緩緩捊著自己花白的胡須道：“這可看不出來，老夫只是憑脈像猜測而已，沈少爺的脈緊而虛，可見是受了很大的刺激。”
雖說很多時候病由心生，但醫者只能診病，而診不了心。
“那慕晨究竟什麽時候能醒過來？後天就是秋祭了，李大夫您也不是外人，我們沈家如今就剩慕晨這麽一個男孫，還指望他去給祖宗上香。”大太太眼圈泛紅，憂心忡忡地說道。
秋祭事宜前兩天就準備妥當了，要是慕晨再臥床不起，他們家就只有老爺一個人……
大房兒孫滿堂，他們這房為何人丁就是興旺不起來？
“我昨天開的是固本培元，安神的藥，再吃幾劑看看吧。”大夫又看了一眼沈慕晨，無奈地提上了藥箱，“沈少爺終究底子還是太弱了些……”
……
秋祭前，沈慕晨還是沒能醒過來，連之前夢囈般的聲音也不再發出了，只是昏迷著。
過來秋祭的大房父子探視了他之後，又和沈老爺去了書房。
之前誰都沒有指望沈慕晨為沈家開枝散葉，沒想到沈慕正會意外夭折，見他“收房”了夏依依，大房一家便也對他抱著觀望的態度。
商量完明天的事宜，大老爺深吸了一口煙，表情沈重地說道：“慕晨身子本來就不好，聽你們說收房了那丫頭也沒辦事，這樣下去怎麽行？依我看你還是再納一房妾吧，你們這門不能斷了香火啊！”
沈家不能失了勢又失了人。
二房再不濟也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手足，他們要是後繼無人，大房的勢利也無形中被減弱。
“家裏瘋的瘋，病的瘋，我哪裏還有這個心思。”沈老爺對著茶杯神色黯然道。
曾經他視三姨太張氏為解語花，以為此生有這幾房太太足矣，沒想到張氏竟然會背叛他。
張氏的背叛已經令他心如死灰，如今幺子夭折，二姨太又瘋瘋癲癲，這種情況下他哪有心思想納妾的事？
“這不是你有沒有心思的事。俗話說不孝有三，無後為大，你作為沈家的子孫有義務傳承沈家香火，既然慕晨指望不上，你自己再不納妾怎麽行？”大老爺義正辭嚴道。
不孝有三，無後為大。沈老爺默然。
煙霧繚繞中，他原本清逸的臉龐皺紋越來越深，兩道濃眉也緊緊蹙了起來。
有利必有弊，反之有弊也必有利。二房後繼無人對大房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。一直未開口的沈慕陽說道：“爹，叔父家裏不太平，沒有這個心思也是正常的，您就別逼他了。”
“你知道什麽！”大老爺沒好氣地責斥。
二房後續無人，大房的下一代也少了依靠，怎麽能不幫著勸說，反倒潑冷水？
摁滅手裏的煙，大老爺犀利惱怒的目光射向自己的兒子，看到的卻是他一臉毫不在意的表情，還有那微揚的嘴角掛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，目光中似乎也暗藏算計和狡黠。
這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兒子，他很清楚這副表情意味著什麽。
慕陽他是想……大老爺心裏一怔，楞了楞，蹙著的眉頭悄然松開，一股了然在他心裏升起：二房若是後繼無人，那可觀的田產就只能由大房家的子孫來繼承了。
正好，田莊的地契還在他們手裏……
二百一十一狼子野心
又到了餵藥的時間。
見李凝香在旁邊，夏依依便沒有喊李姐來幫忙，而是自己將沈慕晨抱在懷裏，讓李凝香幫著把藥一勺勺灌進他嘴裏。
沈慕晨薄唇緊閉，沒什麽服侍經驗的李凝香擺弄了老半天才將一勺藥送進去，誰知藥湯才灌進去，轉瞬又從他嘴角流了出來。
夏依依連忙幫沈慕晨擦去流出的藥湯，又緊了緊他脖子下塞著的帕子，對李凝香安慰道：“沒事，慢慢來。”
這種情況常有發生，她餵的時候也碰到過。
可是，第二勺、第三勺還是這樣。
“哎呀，表哥咽不下了。”李凝香一手端著碗，一手拿著調羹，終於忍不住大聲說道。
她明明很用心在餵，也盡可能地將藥湯送到表哥的喉腔附近，可還是流了出來，這不是咽不下是什麽？
咽不下了？！
又像去年一樣嗎？
“表小姐，你先把藥放下吧，一會我來。”夏依依說著便迅速起身，將沈慕晨緩緩放回床上。
端過藥碗，她用空調羹試探了一下，沈慕晨的牙關還可以輕松張合。
沒有嚴重到去年的程度。
去年她能把他救回來，今年一定也可以！
夏依依捧著藥碗猛吸了一口。
李凝香大驚失色，“依依，這是藥，你、你做什麽？”
藥怎麽能隨便喝？
也不管有沒有人在場，夏依依含著那口藥覆上了沈慕晨的唇，將苦澀的藥湯強行灌下去。
部分藥湯還是流了出來，但沈慕晨的喉嚨也發出了吞咽的聲音。
“表哥喝了！”李凝香高興地說道。
還是依依有辦法！
她是怎麽想到這個辦法的，之前是不是也這樣做過？
之前……李凝香面色一紅，悄悄別開了視線。
這又是她不如夏依依的地方。夏依依為了表哥可以光著雙腳，把腳板走爛仍不放棄；也可以自己一身傷痕還數天不眠不休地守在表哥床邊；甚至不管不顧地為他餵藥。
這些她根本做不到。
難怪表哥心心念念的只有夏依依。
……
直到秋祭結束，沈慕晨也沒有醒來。
大房兩父子回去之前特意過來“探望”了一次，聽說他現在連藥都喝不下去，那兩父子交換了一下眼神，沈慕陽說道：“去年慕晨不也病得要緊，最後逢兇化吉了嘛，今年肯定也一樣，你們別太擔心了。”
總不可能每次都這麽好運，都說沈慕晨活不過20歲，算來也差不多了。
只等他一走，二房家的田產便是他們家的了。
昨晚和沈老爺在書房談完話後，兩父子回房間關上門密談了一番，基本達成了共識：將二房家的田產據為己有。
夏依依根本不了解對方的狼子野心，盡管無比擔憂，仍讚同地點頭，“是啊，大少爺肯定會沒事的。”
這也確實是她深信的。
大老爺沒說什麽，只是拍了拍沈老爺的肩膀，以示安慰。
時間差不多了，那兩父子起身告辭，夏依依便跟著沈老爺和大太太一起送他們。
昨天大太太就讓沈老爺問大房地契的事，沈老爺說老大心裏有數，到了時間自然會還，可直到現在他們連提也沒提起這事，不禁讓她有些不悅。
到了門口，見沈老爺遲遲不開口，大太太主動問道：“大伯，我們家的地契也該贖回來了吧？去年正好是這個時候拿去的，到現在剛好滿一年了。”
一年的時間過去了，當初陳氏答應的利息一分都沒有兌現，考慮到他們今年情況艱難，她也沒提起。
雖說都是一家人，利息可以不要，但地契還是該及時歸還吧。
“差不多了，我回去上銀行問問去。”大老爺含糊其辭道。
錢款早已準備妥當，哪天贖回地契他也清清楚楚，只不過地契贖回來之後找什麽由頭留下還沒有想好。
“嬸子，地契放我們那您還不放心嘛？”沈慕陽回頭對大太太滿面笑容道：“等從銀行拿回來我給您送過來，有借有還。”
“那就最好了，你也知道，你叔不比你爹，我們一大家子人就靠這些田地吃飯，馬虎不得。”見對方態度極好，大太太也和顏悅色道。
一大家子？等沈慕晨再一走，這一家子也就剩他們三個老的了，那麽多田地的租，怕是吃了不消化吧？沈慕陽俊朗的臉龐笑容依然完美，目光中卻不自覺地變得陰鷙。
懷著不可告人的心思，他的視線一一掃過沈家眾人，落到夏依依身上時，那陰鷙的目光中又多了一絲貪婪：這丫頭倒是出落得越發標志了，聽說目前既無名又無實，要是沈慕晨走了……
夏依依一心牽掛沈慕晨，也沒心情跟他們客套，可不經意擡眸卻正好瞥見沈慕陽匆匆逃離的目光。
沈慕陽為什麽那樣看她？
一股怪異的感覺湧上夏依依的心頭。
……
朝陽變成了夕陽，一天又要過去了。
李凝香走進沈慕晨的臥房，只見夏依依還如她走之前那樣靜靜地坐著。
一個下午她都這樣坐著。應該說，四天來她一直都是這樣，幾乎寸步不離地守著表哥。
前幾天她還妒嫉，甚至怨恨過夏依依，這幾天看到她如此執著地堅持和付出，她越發感覺到自愧不如了。
她喜歡的是表哥溫文爾雅的性格和清逸的外表，也有一輩子侍候他的決心，卻從來沒有考慮過侍候他要付出怎樣的艱辛。說到底，她的喜歡只是浮於表面的，她甚至都不曾真正了解過表哥的內心……
李凝香默默地站在門口，楞了好一會才走進房間，來到夏依依身邊，撫著她的肩膀輕聲說道：“依依，你總這樣坐著也不行啊，今天跟我們一起去堂屋吃飯吧，反正表哥仍在昏睡，這裏讓虎子看著就行了。”
擔心沈慕晨隨時醒來找她，這幾天來夏依依都是讓虎子把飯菜端到房裏來吃的。
他不在她身邊，在哪裏吃，吃什麽對她來說都是一個樣。
“我還是在房裏吃吧，反正也沒什麽胃口，就不去影響你們的心情了。”夏依依漫不經心地說道，想了想，又問：“這幾天二姨太都有跟你們一起吃飯吧？”
二姨太記恨她，從來不跟她同桌吃飯，這幾天她沒去堂屋，對方想必去了吧。
“嗯，她天天都在呢，看起來心情好得很。”李凝香撇了撇嘴。
表哥病重，姑媽和姑父心情都不好，唯獨二姨太每天高高興興的，讓人看了就不舒服。
“你們吃好喝好就行了，不用管我，我在房裏吃得更香。”夏依依淡淡地說道。
#####從今天開始日更一萬，希望大家繼續支持。
二百一十二心思真多
沈慕晨還在昏迷，白初夏倒是裹著一身紗布活蹦亂跳地來了。他肩膀被子彈擦過的地方比較嚴重，整個都包了起來，導致只能穿無袖的馬褂，但這絲毫沒影響到他陽光帥氣的形象。
夏依依仍守在沈慕晨的床邊，沒日沒夜地熬了幾天，她早已眼下發青，面容憔悴，連原本飽滿的臉龐都小了一圈。
進門見到她這副模樣，白初夏閃閃發光的黑眸頓時暗了，心疼地責備道：“夏依依，慕晨哥已經病倒了，難道你還想把自己也折騰病了，陪他一起麽？”
她只知道照顧慕晨哥，為什麽就不懂得照顧一下自己？
“我怎麽會病倒，我身體好得很。”夏依依勉強笑了笑，問道：“白少爺，你的傷怎麽樣了，要不要緊？”
“有什麽緊的，一點皮外傷而已，都好得差不多了。”白初夏大大咧咧地說道。
他走近床邊看了看沈慕晨，轉身坐到了桌邊。
夏依依倒好了茶水，也陪他在桌邊坐下，但她心裏有事，再怎麽強打精神也是一副郁郁寡歡的表情。
端著茶杯，白初夏的目光仍在夏依依身上，輕聲問道：“這都四五天了？大夫怎麽說的？”
“大夫說大少爺主要是受了驚嚇，憂思過度，這是心病，還得靠他自己。”夏依依嘆氣道。
她也感覺到了，沈慕晨這次的情況沒有去年那樣嚴重。但她不明白的是，他雖然身體弱，心性卻是十分堅強的，怎麽會因為受到驚嚇而得了什麽心病？
心病大夫幫不上忙，她也幫不上忙，每天這樣急都急死了。
“受了驚嚇？”白初夏頗感意外，微微側頭，想了想，“我們找到慕晨哥的時候他就是昏迷著的，是不是被嚇昏過去的？”
“誰知道呢，也不知道那個歹毒的女人到底對大少爺做了些什麽。”夏依依憤憤地說道。
既然是張氏命人綁的他們，沈慕晨受的驚嚇肯定也是她所為。
那個歹毒的女人，死了也活該！
“你也別太著急了，如果只是心病的話，慕晨哥肯定會好起來的。”頓了頓，他又道：“夏依依，你別整天只想著照顧慕晨哥，也要照顧好自己，你看你，都成什麽樣了？”
看了都讓人心疼。
她這樣為慕晨哥付出，難道沈家就沒有人關心一下她麽？
白初夏正目光幽深地望著夏依依，門口突然出現了兩個身影：大太太帶著丫頭走了進來。
大太太什麽時候走路也沒有聲音了？夏依依納悶，連忙起身招呼。
“初夏來了。”大太太看了看白初夏，又看向夏依依，“依依啊，初夏是客人，來了怎麽不告訴我一聲？”
夏依依是沈家未來的大少奶奶，什麽時候輪到白初夏來操心了？
這丫頭也是不知道避嫌，明知白初夏對她懷著心思，怎麽能在慕晨昏迷不醒的情況下，和他孤男寡女共處一室？
丫頭就是丫頭，這點禮數都不懂。
之前白初夏不都是這樣來來去去的麽，什麽時候說過要通知了？夏依依莫名其妙，可一迎上那兩道陰冷的目光，她頓時心裏一怔：大太太是故意走路不發出聲音，來聽他們的墻角的？
這老太婆，心思真多！
“是我疏忽了。”夏依依淡淡地說道。
“是我失禮，一來就先來了慕晨哥這邊，沒去向嬸子請安。”一旁的白初夏連忙為她開脫。
“你舍生忘死救了我們慕晨，現在又來關心他的病情，怎麽能怪你呢。”大太太終於緩和了面色，伸手示意道：“都坐下吧，又不是外人，客氣什麽。”
在救慕晨的事情上，白家和白初夏確實做得仁至義盡，她應該感謝他。
大太太說著帶頭在桌邊坐下，貌似關切地看著白初夏被紗布層層包裹的肩膀問道：“初夏，你的傷不礙事吧？”
“不礙事，過幾天就好了。”白初夏道。
“……”
夏依依本來就沒有心情閑聊，有大太太陪著白初夏，她更懶得開口了，只是靜靜地坐著。
莫名多了個長輩夾在他們中間，白初夏頓時興味索然。
默默喝了一盞茶，又聽大太太說了八百遍感謝的話，他正想起身告辭，誰知，大太太突然話鋒一轉，笑道：“我年紀大了，跟你們說不到一起，還是讓你們年輕人聊吧。”
話音未落，她又吩咐身邊的丫頭：“去把表小姐請來。”
表小姐？白初夏略一思忖，頓時想起了去年沈慕晨生日時見到的那個姓李的小姐。
那個唯唯喏喏的大小姐？他連忙站起身來，“嬸子，我爹叮囑過了，讓我早點回去，時間不早了，我改天再來看慕晨哥。”
……
又守了大半夜，夏依依起身活動四肢，順便站在窗邊透透氣。
院子裏月光皎潔，仰頭看去，天上繁星點點，那輪月亮正在接近圓滿。
“月有陰晴圓缺，人有悲歡離合”，她突然想起了這句話。
從來到這個時空，她每天都和沈慕晨呆在同一個屋檐下，從沒有真正別離過。可每一次他病倒，對她來說都是一次離別。就像此刻，他雖然就在她身邊，躺在離她咫尺間的大床上，可他們分明就像是兩個世界的人，既無法互訴心聲，也無法感知對方。
他們“分開”第五天了。
原本她對沈慕晨會平安醒來充滿了信心，可是，這種信心就像指尖的沙，隨著時間流逝，信心的沙也跟著流逝，現在她的指尖幾乎空空如也，連心也跟著空了。
她討厭這種感覺，討厭這種不確定，隨時有可能會失去他的感覺！
她也討厭上天，為什麽要一次次折磨沈慕晨，明明他是那麽溫柔善良的一個人，理應擁有平靜安穩的人生，為什麽老天爺不能善待他？
“為什麽？為什麽……”夏依依對著夜空喃喃問道。
怕沈老爺和大太太擔心，她每天都強顏歡笑著安慰他們，其實她自己的內心比他們更焦慮，更害怕。
他們起碼還擁有彼此，擁有這個家。而她，她只有沈慕晨。
她好怕他再也醒不過來，好怕從此失去他。
“嗚嗚……”
白天偽裝的堅強被溫柔的夜色悄然卸下，淚水從夏依依仰起的臉龐滑落，她緩緩蹲下身子，抱著自己的膝蓋傷心地哭了起來。
床上的沈慕晨一聲嘆息，慢慢睜開了眼睛。
他已經醒來有一會了，只是意識清醒的那一刻張氏說的那些話也一並出現在他腦海，致使他不知該怎樣面對夏依依。
依依，她真的是妖？
他不相信鬼怪之說，但依依的身份實在太過神秘，讓人難以接受。
“嗚嗚……”
安靜的夜裏，這一聲聲悲泣聽得令人心碎，沈慕晨也無法平靜了。
“依依……”他盡量大聲地呼喚道。
二百一十三可以抱抱你嗎
沈慕晨的呼喚像一個強烈的信號，夏依依瞬間停止抽泣，猛然擡頭，連眼淚都顧不上擦又轉頭看向床上。
他醒了？！
“大少爺！”夏依依立刻起身，想要沖過去。可是，由於起得太急，再加上這段時間不眠不休，腦袋一陣眩暈，她險些栽倒在地。
明明閉著眼睛，眼前卻有無數金星在打轉，夏依依一手扶著窗臺，一手扶著自己發暈的腦袋，等待這陣眩暈過去。
“依依……”沈慕晨用盡全力，可聲音仍微弱得似夢囈，“別難過，我好好的。”
又一次讓她擔心了。
“大少爺，你終於醒了！”夏依依快步走到床邊，蹲了下來，臉上的淚痕還沒有幹，又流下了兩行熱淚，“大少爺，你餓嗎？渴不渴？”
他終於醒了。
是上天聽到了她的抗議，把沈慕晨還給她了麽？
無論如何，他醒了就好！
夏依依蹲在床邊，雙手搭在床沿上，托著自己的腦袋，眼睛一瞬一瞬地盯著沈慕晨，似看一個久別重逢的人。
這雙淚水盈盈的眸子如孩童般清澈，怎麽可能是妖？
若她真的是妖，那她留在沈家的目的是什麽，僅僅是為了接近他嗎？
同樣看了她一會兒，沈慕晨艱難地挪動上身，想要從床上坐起來。
“我扶你。”夏依依連忙幫手，扶著他靠在床頭，又取來枕頭給他作靠墊。
“給我倒杯水吧。”沈慕晨說道。
將茶水遞過去，沈慕晨接住的同時擡了擡下巴，示意她坐下。
“我是怎麽回來的？”他問道。
只記得黑暗中咳出了幾口血，然後便什麽都不知道了。
除了白初夏他們上山的那段，夏依依將所有事情原原本本講了一遍。
聽完後，沈慕晨陷入了沈思，良久才問道：“去的那些人都平安回來了嗎？”
“咱們家阿貴犧牲了，”夏依依有些感傷地說道：“還有兩個家丁受了重傷，其他人基本沒什麽大礙。白家也有人受傷了，說是情況不嚴重。”
白家去的都是訓練有素，平日裏負責給商行看管庫房，押車運貨的。而沈家這邊只是一般護院家丁，傷亡再所難免。
雖說鏟除了匪窩，到底還是搭上了一條無辜的性命。沈慕晨心裏也不好過，端著茶杯再次陷入了沈默。
大夫本就說他思慮過重，擔心他憂思更甚，夏依依及時開解道：“老爺已經將阿貴體面安葬了，還給了他家裏一筆豐厚的撫恤金。重傷的人這兩天也有所好轉，你就別操心了。”
“嗯，那就好。”沈慕晨點點頭，將茶杯遞回給她，“初夏的傷勢怎麽樣了？”
“應該沒有大礙，他昨天來過了，我看他氣色不錯。”想到他幾天米水未盡，夏依依又問道：“大少爺，要吃點什麽嗎？”
自己究竟何德何能，得她如此盡心盡力的照顧？
莫非她是聊齋筆下走出來的善良“小妖”？
看著她，沈慕晨的疑惑溢滿心田，原本的溫情、思念都被這股深深的懷疑所吞沒。他避開她的目光，低著頭道：“依依，這幾天想必你也很辛苦，回去休息吧。”
“你不餓嗎？”夏依依從床邊的繡凳挪到床沿上，望著他半撒嬌半認真道：“你才醒來，我想多陪陪你。”
5天沒有跟他說過話了，她有很多話想跟他說，還想抱抱他，感覺那久違了的讓人安心的心跳聲。
看到沈慕晨放在身側的手，夏依依伸出手去，想要握住他，可還沒有碰到，沈慕晨就警惕地收了回去。
“怎麽了？”夏依依詫異地問道。
他還沒有從驚嚇中恢覆過來嗎？怎麽這種反應？
“沒什麽，我累了。你回去吧，我也該休息了。”沈慕晨不冷不熱地說道。
都睡了5天了，他就不想再跟她說會話嗎？夏依依咬了咬下唇，有些羞澀道：“那……我可以抱抱你嗎？”
她想他了。
抱抱他？沈慕晨終於擡起頭來，只瞟了她一眼，便又移開了視線。
她是真心愛慕自己的，這點毋庸置疑。
半晌，他輕輕點了點頭。
夏依依瞬間露出歡喜的笑容，張開雙臂撲進他懷裏。
這是她日夜牽掛的人啊，他的心跳令她安心，他的懷抱令她欲罷不能。
緊緊抱著沈慕晨，夏依依幸福地閉上雙眼，感受他身上那股熟悉而又迷人的氣息。
“沈慕晨，我想你。”她閉著眼睛，在他胸前輕聲呢喃。
這俱柔軟的身子像只小貓般毫無保留地賴在他懷裏，沈慕晨的體溫開始上升，喉結上下滾動……狠了狠心，他擡起的雙臂由原本打算擁住她變成了推開她，“好了，回去睡吧。”
在沒有弄清她的身份之前，他必須保持理智，和她保持距離。
“哦。”被強硬推開，夏依依有些失望，在床沿呆坐了幾秒，起身道：“大少爺好好休息。”
這家夥真的受了大刺激了，竟然這樣對她！
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就先不跟他計較了，等他好了再收拾他。
檢查了一遍房裏的燭火和茶水，又看了一眼已經閉上雙眼的沈慕晨，夏依依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，順手給他關好了房門。
……
熬了幾天，終於把沈慕晨盼醒了，夏依依難得地睡了個好覺。
第二天醒來已是日上三竿，等她洗漱好去正屋的時候，正好碰到林管家從沈慕晨的臥房出來。
“林管家，這麽早有什麽事嗎？”一般不是緊急情況或者沈慕晨特意找他，林管家從來不進這個院子，夏依依不禁有些奇怪。
“夏小姐早。”林管家微微笑了笑，“沒什麽事，聽說大少爺醒了我來看看他。”
他邊說邊腳步不停，一句話說完人已出了門。
沒事還這麽著急啊？望著他匆匆遠去的背影，夏依依不解地撇了撇嘴。
走進房間，大太太和李凝香她們都坐在沈慕晨的床邊，一派談笑風生的情景。
“依依，你起來了？”李凝香回頭跟她打招呼。
“今天……起晚了。”她們都到了自己才起來，夏依依感到有些不好意思。
“不晚，不晚，我們也才來。”沈慕晨醒了，大太太心情大好，看著她和顏悅色道：“你都衣不解帶地守了好幾天了，也該好好休息了。對了，我讓廚房燉了燕窩，一會你和慕晨都補補。”
“依依是該好好補補了，才幾天功夫，這小臉都瘦了一圈了。”李凝香也愉快地說道。
沈慕晨醒了真好啊，世界都變得更美好了！夏依依情不自禁地深吸一口氣，暗自感嘆。
二百一十四唱的哪出
幾個女人言笑宴宴，而坐在床上的沈慕晨卻異常沈默。
夏依依走進去，大太太和李凝香連忙識趣地給她讓出了位置，可直到夏依依坐在他面前，沈慕晨也沒拿正眼看她一下，只是低著頭，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。
“大少爺，今天覺得怎麽樣？有什麽想吃的嗎，我去吩咐廚房給你做。”夏依依看著他，笑意盈盈地問道。
沈慕晨醒了，昨晚又踏踏實實地睡了一覺，夏依依今天的精神特別好，早上氣氛如此融洽，相應的，她的心情也不錯，整個人看起來神采奕奕的。
然而，沈慕晨卻對她的如花笑顏視而不見，對著床上的涼席說道：“不必特意準備什麽。”
夏依依的身份秘密令沈慕晨如鯁在喉，從昨晚醒來到現在，他一直都在思考這個問題。早上他又叫了林管家來，吩咐對方去向“夏依依”的哥哥嫂子打聽情況。
在這件事情沒有弄清楚之前，他幾乎都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她。
“這回你大伯倒是對你的病情上心得不得了，這兩天天天派人來問情況，我估摸著一會可能又要來了。”大太太笑著對沈慕晨說道。
聽大太太提到大老爺，夏依依突然想起了那天沈慕陽看她的眼神。當時一心牽掛沈慕晨的病，她沒有放在心上，過後越想越覺得不對勁。畢竟她曾經學過表演，對人物表情有一定的敏感性，沈慕陽那眼神中分明暗藏一絲詭詐。
“上次聽太太問起地契，這幾天是不是也送過來了？”夏依依隨口問道。
“倒還沒有。慕陽說贖回來會送過來，我這兩天也就沒有再問了。”大太太說道。
“我聽太太說地契是咱們家的命根子，所以忍不住掐算了一下時間，好像也差不多了，不知大老爺那邊會不會忘了這事呢。”夏依依看似不經意地提醒。
沈慕陽的目光讓她產生了危險意識，想來想去，這邊最大的危機似乎只有那份地契。
只要地契一天沒有拿回來，這種危機便一天不會解除。
一旁的李凝香忍不住抿嘴笑了，“難怪依依總也不見長肉，這一天操的心可真不少啊。”
“我、我哪有！”夏依依連忙否認。
想到自己剛才的表現確實有些太急進，夏依依不禁臉紅，低頭之際悄悄看了沈慕晨一眼。只見他依舊低著頭，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。
怎麽回事啊，他還沒有恢覆過來麽，這麽不在狀態？
大太太聞言也失笑：慕晨病了依依天天守在床前，慕晨好了她又開始操心家裏的事，倒也算是為這個家盡心盡力。
“是該學著操心了，以後這個家還得交給你們呢。”她難得露出和藹的笑容對夏依依說道。
你們？夏依依暗自回味這兩個字，感覺自己離這個家又近了一步，再次偷看了一眼沈慕晨，她的頭低得更低了。
從前姑媽是認定她的，現在她的位置已經完全被夏依依取代了。
哎！誰叫人家確實有這個能力呢，既能得到表哥的青睞，又能討姑媽的歡心。
相比剛來時的痛側心扉，這幾天李凝香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，也一點點接受了事實。
盡管如此，一股淡淡的失落還是湧上了她的心頭。她情不自禁地將目光投向沈慕晨，見他若有所思的樣子，不禁詫異地問道：“表哥這是怎麽了，之前還和我們說話來著，怎麽依依一進來就不出聲了？”
之前還說話，她來了才不出聲的？
這家夥搞什麽鬼？
夏依依輕輕蹙眉，斜著眼睛瞪了瞪沈慕晨。
只當他們“小兩口”有私房話要說，大太太微微一笑，起身道：“凝香，跟我去後面看看燕窩燉好了沒有。”
“哦。”
……
李凝香和大太太前腳出門，夏依依後腳便坐到床沿上，瞪著沈慕晨，“沈慕晨同學，你到底怎麽回事啊？不想看到我麽？”
跟她玩沈默？
開玩笑，他昏迷了她都能撬開他的嘴，何況還好端端地坐在她面前！
“不是。”沈慕晨毫無表情地吐出這兩個字。
不是不想看到她，是不知該怎麽面對她。
若她真的是妖，那他在她眼裏一定愚不可及，既無能又可笑吧？
他無法忍受自己以這種形象存在。
“還說不是，你說話都不看我一下！”
夏依依故意不滿地嘟起嘴，又伸出雙手想要捧住他的臉，誰知沈慕晨卻及時躲開了。
這家夥！夏依依真有點生氣了：“餵，沈慕晨，你到底怎麽回事啊？”
這段時間她們的關系突飛猛進，親親抱抱也是常有的，他怎麽還跟她玩起矜持來了？
這家夥這唱的是哪出？
“沒什麽，昏迷了幾天我有些事情要想，這段時間你就先別理我了吧。”沈慕晨總算看了她一眼，十分嚴肅地說道。
“想什麽事情啊？說出來我幫你一起想唄，集思廣益嘛！”夏依依邊說邊趁機抓住了他的手，得意地笑道：“這下躲不了了吧？”
只要她願意，他就休想逃出她的手掌心。
夏依依正開心地抓著沈慕晨修長的手指，想和他十指相扣，沒想到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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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太太跟過去問道：“大夫，慕晨他怎麽樣了，沒有大礙吧？”
“沈少爺既是疲勞過度，又受了驚嚇，這次的情況不大樂觀啊。”大夫將藥方遞給旁邊侍候的李姐，“先按這方子吃上兩天的藥再看看吧。”
二百一十驚嚇過度
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欞照進室內。黃梨木大床上，沈慕晨依然臉色蒼白，一動不動地躺著。趴在床邊的夏依依一身清爽幹凈的衣著，身上的傷痕和臉上的疲憊卻清晰可見。
大太太和李凝香一起走進房間，看到這副情景，兩人憂慮地對視了一眼。
“依依，依依……”走到床邊，大太太推醒夏依依，對她說道：“你都守了一夜了，快去休息吧，這裏交給我們就行了。”
夏依依睜開朦朧的睡眼，第一反應是擡頭看向床上的沈慕晨。
他還是沒有醒。
“太太，我不累，就讓我在這裏守著吧。”夏依依揉了揉眼睛，堅持道。
這丫頭對表哥也是真心實意，昨天她自己都成那樣了，還在床邊守了一夜。李凝香看了一眼表哥，又看向夏依依憔悴的臉，“依依，你昨天也辛苦了，又熬了一夜，現在臉色也不太好呢，還是回去睡會吧。要是表哥醒了我叫你。”
“是啊，回房休息去吧，有我們在你還不放心？”大太太也說道。
沈慕晨還沒有醒，她怎麽能安心去睡？夏依依還想堅持，“我已經睡過了，真的不用再休息……”
“依依……依依……”床上的沈慕晨突然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。
他在叫她。
“大少爺！”
“表哥！”
“慕晨！”
幾個人爭先恐後地叫道。
“依依……依依……”沈慕晨毫無血色的薄唇幾乎沒有動，只是從齒縫間斷斷續續地飄出這兩個字。
“大少爺，我在！我在這裏！”夏依依連忙握住他的手，湊到他面前應道。
表哥心裏還是只有夏依依，連昏迷中也在喊她的名字。
李凝香和大太太也一起圍到床邊，湊了過去。
三雙眼睛一齊註視沈慕晨，只見他眼珠轉得更快了，頭也開始兩邊擺動，似乎情緒變得激動。
忽然，夏依依握著的手用力抓緊了她，沈慕晨邊搖頭邊大聲說道：“妖……不！不可能……不可能……”
他蒼白的臉龐隨著喊叫出現了一絲潮紅，放在床內側的另一只手也胡亂抓著，像受到了某種刺激。
他到底在說什麽？
做惡夢了嗎？
夏依依晃動沈慕晨的手，並輕輕拍他的肩膀，“大少爺，你醒醒啊！”
“藥？腰？表哥在說什麽？”李凝香不解地問道。
“不可能，不可能……”
喃喃重覆這幾個字後，沈慕晨的聲音漸漸弱下去，很快又恢覆安靜，變得一聲不響，也一動不動了。
“哎！”大太太長嘆一聲，“一會李大夫過來，讓他再好好看看，慕晨這不像是醒來的跡象啊。”
……
早飯過後沒多久李大夫就專程過來了，查看後依然搖頭，“沈少爺這次想必受了太大的驚嚇，心緒很不穩定，體征不太好啊。”
沈慕晨只是身體弱，膽子並不小，到底受了什麽驚嚇能變成這樣？
那些土匪對他做了什麽嗎？
早上聽沈老爺說了是之前的三姨太張氏命人綁的他們，夏依依對張氏深惡痛絕，聽到她已經被擊斃，便也沒有再問。現在聽大夫這麽一說，她不禁又心生疑惑。
“大夫，能看出我們大少爺受了什麽驚嚇嗎？”夏依依問道。
大夫混濁卻依然目光銳利的雙眼看向她，緩緩捊著自己花白的胡須道：“這可看不出來，老夫只是憑脈像猜測而已，沈少爺的脈緊而虛，可見是受了很大的刺激。”
雖說很多時候病由心生，但醫者只能診病，而診不了心。
“那慕晨究竟什麽時候能醒過來？後天就是秋祭了，李大夫您也不是外人，我們沈家如今就剩慕晨這麽一個男孫，還指望他去給祖宗上香。”大太太眼圈泛紅，憂心忡忡地說道。
秋祭事宜前兩天就準備妥當了，要是慕晨再臥床不起，他們家就只有老爺一個人……
大房兒孫滿堂，他們這房為何人丁就是興旺不起來？
“我昨天開的是固本培元，安神的藥，再吃幾劑看看吧。”大夫又看了一眼沈慕晨，無奈地提上了藥箱，“沈少爺終究底子還是太弱了些……”
……
秋祭前，沈慕晨還是沒能醒過來，連之前夢囈般的聲音也不再發出了，只是昏迷著。
過來秋祭的大房父子探視了他之後，又和沈老爺去了書房。
之前誰都沒有指望沈慕晨為沈家開枝散葉，沒想到沈慕正會意外夭折，見他“收房”了夏依依，大房一家便也對他抱著觀望的態度。
商量完明天的事宜，大老爺深吸了一口煙，表情沈重地說道：“慕晨身子本來就不好，聽你們說收房了那丫頭也沒辦事，這樣下去怎麽行？依我看你還是再納一房妾吧，你們這門不能斷了香火啊！”
沈家不能失了勢又失了人。
二房再不濟也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手足，他們要是後繼無人，大房的勢利也無形中被減弱。
“家裏瘋的瘋，病的瘋，我哪裏還有這個心思。”沈老爺對著茶杯神色黯然道。
曾經他視三姨太張氏為解語花，以為此生有這幾房太太足矣，沒想到張氏竟然會背叛他。
張氏的背叛已經令他心如死灰，如今幺子夭折，二姨太又瘋瘋癲癲，這種情況下他哪有心思想納妾的事？
“這不是你有沒有心思的事。俗話說不孝有三，無後為大，你作為沈家的子孫有義務傳承沈家香火，既然慕晨指望不上，你自己再不納妾怎麽行？”大老爺義正辭嚴道。
不孝有三，無後為大。沈老爺默然。
煙霧繚繞中，他原本清逸的臉龐皺紋越來越深，兩道濃眉也緊緊蹙了起來。
有利必有弊，反之有弊也必有利。二房後繼無人對大房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。一直未開口的沈慕陽說道：“爹，叔父家裏不太平，沒有這個心思也是正常的，您就別逼他了。”
“你知道什麽！”大老爺沒好氣地責斥。
二房後續無人，大房的下一代也少了依靠，怎麽能不幫著勸說，反倒潑冷水？
摁滅手裏的煙，大老爺犀利惱怒的目光射向自己的兒子，看到的卻是他一臉毫不在意的表情，還有那微揚的嘴角掛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，目光中似乎也暗藏算計和狡黠。
這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兒子，他很清楚這副表情意味著什麽。
慕陽他是想……大老爺心裏一怔，楞了楞，蹙著的眉頭悄然松開，一股了然在他心裏升起：二房若是後繼無人，那可觀的田產就只能由大房家的子孫來繼承了。
正好，田莊的地契還在他們手裏……
二百一十一狼子野心
又到了餵藥的時間。
見李凝香在旁邊，夏依依便沒有喊李姐來幫忙，而是自己將沈慕晨抱在懷裏，讓李凝香幫著把藥一勺勺灌進他嘴裏。
沈慕晨薄唇緊閉，沒什麽服侍經驗的李凝香擺弄了老半天才將一勺藥送進去，誰知藥湯才灌進去，轉瞬又從他嘴角流了出來。
夏依依連忙幫沈慕晨擦去流出的藥湯，又緊了緊他脖子下塞著的帕子，對李凝香安慰道：“沒事，慢慢來。”
這種情況常有發生，她餵的時候也碰到過。
可是，第二勺、第三勺還是這樣。
“哎呀，表哥咽不下了。”李凝香一手端著碗，一手拿著調羹，終於忍不住大聲說道。
她明明很用心在餵，也盡可能地將藥湯送到表哥的喉腔附近，可還是流了出來，這不是咽不下是什麽？
咽不下了？！
又像去年一樣嗎？
“表小姐，你先把藥放下吧，一會我來。”夏依依說著便迅速起身，將沈慕晨緩緩放回床上。
端過藥碗，她用空調羹試探了一下，沈慕晨的牙關還可以輕松張合。
沒有嚴重到去年的程度。
去年她能把他救回來，今年一定也可以！
夏依依捧著藥碗猛吸了一口。
李凝香大驚失色，“依依，這是藥，你、你做什麽？”
藥怎麽能隨便喝？
也不管有沒有人在場，夏依依含著那口藥覆上了沈慕晨的唇，將苦澀的藥湯強行灌下去。
部分藥湯還是流了出來，但沈慕晨的喉嚨也發出了吞咽的聲音。
“表哥喝了！”李凝香高興地說道。
還是依依有辦法！
她是怎麽想到這個辦法的，之前是不是也這樣做過？
之前……李凝香面色一紅，悄悄別開了視線。
這又是她不如夏依依的地方。夏依依為了表哥可以光著雙腳，把腳板走爛仍不放棄；也可以自己一身傷痕還數天不眠不休地守在表哥床邊；甚至不管不顧地為他餵藥。
這些她根本做不到。
難怪表哥心心念念的只有夏依依。
……
直到秋祭結束，沈慕晨也沒有醒來。
大房兩父子回去之前特意過來“探望”了一次，聽說他現在連藥都喝不下去，那兩父子交換了一下眼神，沈慕陽說道：“去年慕晨不也病得要緊，最後逢兇化吉了嘛，今年肯定也一樣，你們別太擔心了。”
總不可能每次都這麽好運，都說沈慕晨活不過20歲，算來也差不多了。
只等他一走，二房家的田產便是他們家的了。
昨晚和沈老爺在書房談完話後，兩父子回房間關上門密談了一番，基本達成了共識：將二房家的田產據為己有。
夏依依根本不了解對方的狼子野心，盡管無比擔憂，仍讚同地點頭，“是啊，大少爺肯定會沒事的。”
這也確實是她深信的。
大老爺沒說什麽，只是拍了拍沈老爺的肩膀，以示安慰。
時間差不多了，那兩父子起身告辭，夏依依便跟著沈老爺和大太太一起送他們。
昨天大太太就讓沈老爺問大房地契的事，沈老爺說老大心裏有數，到了時間自然會還，可直到現在他們連提也沒提起這事，不禁讓她有些不悅。
到了門口，見沈老爺遲遲不開口，大太太主動問道：“大伯，我們家的地契也該贖回來了吧？去年正好是這個時候拿去的，到現在剛好滿一年了。”
一年的時間過去了，當初陳氏答應的利息一分都沒有兌現，考慮到他們今年情況艱難，她也沒提起。
雖說都是一家人，利息可以不要，但地契還是該及時歸還吧。
“差不多了，我回去上銀行問問去。”大老爺含糊其辭道。
錢款早已準備妥當，哪天贖回地契他也清清楚楚，只不過地契贖回來之後找什麽由頭留下還沒有想好。
“嬸子，地契放我們那您還不放心嘛？”沈慕陽回頭對大太太滿面笑容道：“等從銀行拿回來我給您送過來，有借有還。”
“那就最好了，你也知道，你叔不比你爹，我們一大家子人就靠這些田地吃飯，馬虎不得。”見對方態度極好，大太太也和顏悅色道。
一大家子？等沈慕晨再一走，這一家子也就剩他們三個老的了，那麽多田地的租，怕是吃了不消化吧？沈慕陽俊朗的臉龐笑容依然完美，目光中卻不自覺地變得陰鷙。
懷著不可告人的心思，他的視線一一掃過沈家眾人，落到夏依依身上時，那陰鷙的目光中又多了一絲貪婪：這丫頭倒是出落得越發標志了，聽說目前既無名又無實，要是沈慕晨走了……
夏依依一心牽掛沈慕晨，也沒心情跟他們客套，可不經意擡眸卻正好瞥見沈慕陽匆匆逃離的目光。
沈慕陽為什麽那樣看她？
一股怪異的感覺湧上夏依依的心頭。
……
朝陽變成了夕陽，一天又要過去了。
李凝香走進沈慕晨的臥房，只見夏依依還如她走之前那樣靜靜地坐著。
一個下午她都這樣坐著。應該說，四天來她一直都是這樣，幾乎寸步不離地守著表哥。
前幾天她還妒嫉，甚至怨恨過夏依依，這幾天看到她如此執著地堅持和付出，她越發感覺到自愧不如了。
她喜歡的是表哥溫文爾雅的性格和清逸的外表，也有一輩子侍候他的決心，卻從來沒有考慮過侍候他要付出怎樣的艱辛。說到底，她的喜歡只是浮於表面的，她甚至都不曾真正了解過表哥的內心……
李凝香默默地站在門口，楞了好一會才走進房間，來到夏依依身邊，撫著她的肩膀輕聲說道：“依依，你總這樣坐著也不行啊，今天跟我們一起去堂屋吃飯吧，反正表哥仍在昏睡，這裏讓虎子看著就行了。”
擔心沈慕晨隨時醒來找她，這幾天來夏依依都是讓虎子把飯菜端到房裏來吃的。
他不在她身邊，在哪裏吃，吃什麽對她來說都是一個樣。
“我還是在房裏吃吧，反正也沒什麽胃口，就不去影響你們的心情了。”夏依依漫不經心地說道，想了想，又問：“這幾天二姨太都有跟你們一起吃飯吧？”
二姨太記恨她，從來不跟她同桌吃飯，這幾天她沒去堂屋，對方想必去了吧。
“嗯，她天天都在呢，看起來心情好得很。”李凝香撇了撇嘴。
表哥病重，姑媽和姑父心情都不好，唯獨二姨太每天高高興興的，讓人看了就不舒服。
“你們吃好喝好就行了，不用管我，我在房裏吃得更香。”夏依依淡淡地說道。
#####從今天開始日更一萬，希望大家繼續支持。
二百一十二心思真多
沈慕晨還在昏迷，白初夏倒是裹著一身紗布活蹦亂跳地來了。他肩膀被子彈擦過的地方比較嚴重，整個都包了起來，導致只能穿無袖的馬褂，但這絲毫沒影響到他陽光帥氣的形象。
夏依依仍守在沈慕晨的床邊，沒日沒夜地熬了幾天，她早已眼下發青，面容憔悴，連原本飽滿的臉龐都小了一圈。
進門見到她這副模樣，白初夏閃閃發光的黑眸頓時暗了，心疼地責備道：“夏依依，慕晨哥已經病倒了，難道你還想把自己也折騰病了，陪他一起麽？”
她只知道照顧慕晨哥，為什麽就不懂得照顧一下自己？
“我怎麽會病倒，我身體好得很。”夏依依勉強笑了笑，問道：“白少爺，你的傷怎麽樣了，要不要緊？”
“有什麽緊的，一點皮外傷而已，都好得差不多了。”白初夏大大咧咧地說道。
他走近床邊看了看沈慕晨，轉身坐到了桌邊。
夏依依倒好了茶水，也陪他在桌邊坐下，但她心裏有事，再怎麽強打精神也是一副郁郁寡歡的表情。
端著茶杯，白初夏的目光仍在夏依依身上，輕聲問道：“這都四五天了？大夫怎麽說的？”
“大夫說大少爺主要是受了驚嚇，憂思過度，這是心病，還得靠他自己。”夏依依嘆氣道。
她也感覺到了，沈慕晨這次的情況沒有去年那樣嚴重。但她不明白的是，他雖然身體弱，心性卻是十分堅強的，怎麽會因為受到驚嚇而得了什麽心病？
心病大夫幫不上忙，她也幫不上忙，每天這樣急都急死了。
“受了驚嚇？”白初夏頗感意外，微微側頭，想了想，“我們找到慕晨哥的時候他就是昏迷著的，是不是被嚇昏過去的？”
“誰知道呢，也不知道那個歹毒的女人到底對大少爺做了些什麽。”夏依依憤憤地說道。
既然是張氏命人綁的他們，沈慕晨受的驚嚇肯定也是她所為。
那個歹毒的女人，死了也活該！
“你也別太著急了，如果只是心病的話，慕晨哥肯定會好起來的。”頓了頓，他又道：“夏依依，你別整天只想著照顧慕晨哥，也要照顧好自己，你看你，都成什麽樣了？”
看了都讓人心疼。
她這樣為慕晨哥付出，難道沈家就沒有人關心一下她麽？
白初夏正目光幽深地望著夏依依，門口突然出現了兩個身影：大太太帶著丫頭走了進來。
大太太什麽時候走路也沒有聲音了？夏依依納悶，連忙起身招呼。
“初夏來了。”大太太看了看白初夏，又看向夏依依，“依依啊，初夏是客人，來了怎麽不告訴我一聲？”
夏依依是沈家未來的大少奶奶，什麽時候輪到白初夏來操心了？
這丫頭也是不知道避嫌，明知白初夏對她懷著心思，怎麽能在慕晨昏迷不醒的情況下，和他孤男寡女共處一室？
丫頭就是丫頭，這點禮數都不懂。
之前白初夏不都是這樣來來去去的麽，什麽時候說過要通知了？夏依依莫名其妙，可一迎上那兩道陰冷的目光，她頓時心裏一怔：大太太是故意走路不發出聲音，來聽他們的墻角的？
這老太婆，心思真多！
“是我疏忽了。”夏依依淡淡地說道。
“是我失禮，一來就先來了慕晨哥這邊，沒去向嬸子請安。”一旁的白初夏連忙為她開脫。
“你舍生忘死救了我們慕晨，現在又來關心他的病情，怎麽能怪你呢。”大太太終於緩和了面色，伸手示意道：“都坐下吧，又不是外人，客氣什麽。”
在救慕晨的事情上，白家和白初夏確實做得仁至義盡，她應該感謝他。
大太太說著帶頭在桌邊坐下，貌似關切地看著白初夏被紗布層層包裹的肩膀問道：“初夏，你的傷不礙事吧？”
“不礙事，過幾天就好了。”白初夏道。
“……”
夏依依本來就沒有心情閑聊，有大太太陪著白初夏，她更懶得開口了，只是靜靜地坐著。
莫名多了個長輩夾在他們中間，白初夏頓時興味索然。
默默喝了一盞茶，又聽大太太說了八百遍感謝的話，他正想起身告辭，誰知，大太太突然話鋒一轉，笑道：“我年紀大了，跟你們說不到一起，還是讓你們年輕人聊吧。”
話音未落，她又吩咐身邊的丫頭：“去把表小姐請來。”
表小姐？白初夏略一思忖，頓時想起了去年沈慕晨生日時見到的那個姓李的小姐。
那個唯唯喏喏的大小姐？他連忙站起身來，“嬸子，我爹叮囑過了，讓我早點回去，時間不早了，我改天再來看慕晨哥。”
……
又守了大半夜，夏依依起身活動四肢，順便站在窗邊透透氣。
院子裏月光皎潔，仰頭看去，天上繁星點點，那輪月亮正在接近圓滿。
“月有陰晴圓缺，人有悲歡離合”，她突然想起了這句話。
從來到這個時空，她每天都和沈慕晨呆在同一個屋檐下，從沒有真正別離過。可每一次他病倒，對她來說都是一次離別。就像此刻，他雖然就在她身邊，躺在離她咫尺間的大床上，可他們分明就像是兩個世界的人，既無法互訴心聲，也無法感知對方。
他們“分開”第五天了。
原本她對沈慕晨會平安醒來充滿了信心，可是，這種信心就像指尖的沙，隨著時間流逝，信心的沙也跟著流逝，現在她的指尖幾乎空空如也，連心也跟著空了。
她討厭這種感覺，討厭這種不確定，隨時有可能會失去他的感覺！
她也討厭上天，為什麽要一次次折磨沈慕晨，明明他是那麽溫柔善良的一個人，理應擁有平靜安穩的人生，為什麽老天爺不能善待他？
“為什麽？為什麽……”夏依依對著夜空喃喃問道。
怕沈老爺和大太太擔心，她每天都強顏歡笑著安慰他們，其實她自己的內心比他們更焦慮，更害怕。
他們起碼還擁有彼此，擁有這個家。而她，她只有沈慕晨。
她好怕他再也醒不過來，好怕從此失去他。
“嗚嗚……”
白天偽裝的堅強被溫柔的夜色悄然卸下，淚水從夏依依仰起的臉龐滑落，她緩緩蹲下身子，抱著自己的膝蓋傷心地哭了起來。
床上的沈慕晨一聲嘆息，慢慢睜開了眼睛。
他已經醒來有一會了，只是意識清醒的那一刻張氏說的那些話也一並出現在他腦海，致使他不知該怎樣面對夏依依。
依依，她真的是妖？
他不相信鬼怪之說，但依依的身份實在太過神秘，讓人難以接受。
“嗚嗚……”
安靜的夜裏，這一聲聲悲泣聽得令人心碎，沈慕晨也無法平靜了。
“依依……”他盡量大聲地呼喚道。
二百一十三可以抱抱你嗎
沈慕晨的呼喚像一個強烈的信號，夏依依瞬間停止抽泣，猛然擡頭，連眼淚都顧不上擦又轉頭看向床上。
他醒了？！
“大少爺！”夏依依立刻起身，想要沖過去。可是，由於起得太急，再加上這段時間不眠不休，腦袋一陣眩暈，她險些栽倒在地。
明明閉著眼睛，眼前卻有無數金星在打轉，夏依依一手扶著窗臺，一手扶著自己發暈的腦袋，等待這陣眩暈過去。
“依依……”沈慕晨用盡全力，可聲音仍微弱得似夢囈，“別難過，我好好的。”
又一次讓她擔心了。
“大少爺，你終於醒了！”夏依依快步走到床邊，蹲了下來，臉上的淚痕還沒有幹，又流下了兩行熱淚，“大少爺，你餓嗎？渴不渴？”
他終於醒了。
是上天聽到了她的抗議，把沈慕晨還給她了麽？
無論如何，他醒了就好！
夏依依蹲在床邊，雙手搭在床沿上，托著自己的腦袋，眼睛一瞬一瞬地盯著沈慕晨，似看一個久別重逢的人。
這雙淚水盈盈的眸子如孩童般清澈，怎麽可能是妖？
若她真的是妖，那她留在沈家的目的是什麽，僅僅是為了接近他嗎？
同樣看了她一會兒，沈慕晨艱難地挪動上身，想要從床上坐起來。
“我扶你。”夏依依連忙幫手，扶著他靠在床頭，又取來枕頭給他作靠墊。
“給我倒杯水吧。”沈慕晨說道。
將茶水遞過去，沈慕晨接住的同時擡了擡下巴，示意她坐下。
“我是怎麽回來的？”他問道。
只記得黑暗中咳出了幾口血，然後便什麽都不知道了。
除了白初夏他們上山的那段，夏依依將所有事情原原本本講了一遍。
聽完後，沈慕晨陷入了沈思，良久才問道：“去的那些人都平安回來了嗎？”
“咱們家阿貴犧牲了，”夏依依有些感傷地說道：“還有兩個家丁受了重傷，其他人基本沒什麽大礙。白家也有人受傷了，說是情況不嚴重。”
白家去的都是訓練有素，平日裏負責給商行看管庫房，押車運貨的。而沈家這邊只是一般護院家丁，傷亡再所難免。
雖說鏟除了匪窩，到底還是搭上了一條無辜的性命。沈慕晨心裏也不好過，端著茶杯再次陷入了沈默。
大夫本就說他思慮過重，擔心他憂思更甚，夏依依及時開解道：“老爺已經將阿貴體面安葬了，還給了他家裏一筆豐厚的撫恤金。重傷的人這兩天也有所好轉，你就別操心了。”
“嗯，那就好。”沈慕晨點點頭，將茶杯遞回給她，“初夏的傷勢怎麽樣了？”
“應該沒有大礙，他昨天來過了，我看他氣色不錯。”想到他幾天米水未盡，夏依依又問道：“大少爺，要吃點什麽嗎？”
自己究竟何德何能，得她如此盡心盡力的照顧？
莫非她是聊齋筆下走出來的善良“小妖”？
看著她，沈慕晨的疑惑溢滿心田，原本的溫情、思念都被這股深深的懷疑所吞沒。他避開她的目光，低著頭道：“依依，這幾天想必你也很辛苦，回去休息吧。”
“你不餓嗎？”夏依依從床邊的繡凳挪到床沿上，望著他半撒嬌半認真道：“你才醒來，我想多陪陪你。”
5天沒有跟他說過話了，她有很多話想跟他說，還想抱抱他，感覺那久違了的讓人安心的心跳聲。
看到沈慕晨放在身側的手，夏依依伸出手去，想要握住他，可還沒有碰到，沈慕晨就警惕地收了回去。
“怎麽了？”夏依依詫異地問道。
他還沒有從驚嚇中恢覆過來嗎？怎麽這種反應？
“沒什麽，我累了。你回去吧，我也該休息了。”沈慕晨不冷不熱地說道。
都睡了5天了，他就不想再跟她說會話嗎？夏依依咬了咬下唇，有些羞澀道：“那……我可以抱抱你嗎？”
她想他了。
抱抱他？沈慕晨終於擡起頭來，只瞟了她一眼，便又移開了視線。
她是真心愛慕自己的，這點毋庸置疑。
半晌，他輕輕點了點頭。
夏依依瞬間露出歡喜的笑容，張開雙臂撲進他懷裏。
這是她日夜牽掛的人啊，他的心跳令她安心，他的懷抱令她欲罷不能。
緊緊抱著沈慕晨，夏依依幸福地閉上雙眼，感受他身上那股熟悉而又迷人的氣息。
“沈慕晨，我想你。”她閉著眼睛，在他胸前輕聲呢喃。
這俱柔軟的身子像只小貓般毫無保留地賴在他懷裏，沈慕晨的體溫開始上升，喉結上下滾動……狠了狠心，他擡起的雙臂由原本打算擁住她變成了推開她，“好了，回去睡吧。”
在沒有弄清她的身份之前，他必須保持理智，和她保持距離。
“哦。”被強硬推開，夏依依有些失望，在床沿呆坐了幾秒，起身道：“大少爺好好休息。”
這家夥真的受了大刺激了，竟然這樣對她！
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就先不跟他計較了，等他好了再收拾他。
檢查了一遍房裏的燭火和茶水，又看了一眼已經閉上雙眼的沈慕晨，夏依依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，順手給他關好了房門。
……
熬了幾天，終於把沈慕晨盼醒了，夏依依難得地睡了個好覺。
第二天醒來已是日上三竿，等她洗漱好去正屋的時候，正好碰到林管家從沈慕晨的臥房出來。
“林管家，這麽早有什麽事嗎？”一般不是緊急情況或者沈慕晨特意找他，林管家從來不進這個院子，夏依依不禁有些奇怪。
“夏小姐早。”林管家微微笑了笑，“沒什麽事，聽說大少爺醒了我來看看他。”
他邊說邊腳步不停，一句話說完人已出了門。
沒事還這麽著急啊？望著他匆匆遠去的背影，夏依依不解地撇了撇嘴。
走進房間，大太太和李凝香她們都坐在沈慕晨的床邊，一派談笑風生的情景。
“依依，你起來了？”李凝香回頭跟她打招呼。
“今天……起晚了。”她們都到了自己才起來，夏依依感到有些不好意思。
“不晚，不晚，我們也才來。”沈慕晨醒了，大太太心情大好，看著她和顏悅色道：“你都衣不解帶地守了好幾天了，也該好好休息了。對了，我讓廚房燉了燕窩，一會你和慕晨都補補。”
“依依是該好好補補了，才幾天功夫，這小臉都瘦了一圈了。”李凝香也愉快地說道。
沈慕晨醒了真好啊，世界都變得更美好了！夏依依情不自禁地深吸一口氣，暗自感嘆。
二百一十四唱的哪出
幾個女人言笑宴宴，而坐在床上的沈慕晨卻異常沈默。
夏依依走進去，大太太和李凝香連忙識趣地給她讓出了位置，可直到夏依依坐在他面前，沈慕晨也沒拿正眼看她一下，只是低著頭，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。
“大少爺，今天覺得怎麽樣？有什麽想吃的嗎，我去吩咐廚房給你做。”夏依依看著他，笑意盈盈地問道。
沈慕晨醒了，昨晚又踏踏實實地睡了一覺，夏依依今天的精神特別好，早上氣氛如此融洽，相應的，她的心情也不錯，整個人看起來神采奕奕的。
然而，沈慕晨卻對她的如花笑顏視而不見，對著床上的涼席說道：“不必特意準備什麽。”
夏依依的身份秘密令沈慕晨如鯁在喉，從昨晚醒來到現在，他一直都在思考這個問題。早上他又叫了林管家來，吩咐對方去向“夏依依”的哥哥嫂子打聽情況。
在這件事情沒有弄清楚之前，他幾乎都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她。
“這回你大伯倒是對你的病情上心得不得了，這兩天天天派人來問情況，我估摸著一會可能又要來了。”大太太笑著對沈慕晨說道。
聽大太太提到大老爺，夏依依突然想起了那天沈慕陽看她的眼神。當時一心牽掛沈慕晨的病，她沒有放在心上，過後越想越覺得不對勁。畢竟她曾經學過表演，對人物表情有一定的敏感性，沈慕陽那眼神中分明暗藏一絲詭詐。
“上次聽太太問起地契，這幾天是不是也送過來了？”夏依依隨口問道。
“倒還沒有。慕陽說贖回來會送過來，我這兩天也就沒有再問了。”大太太說道。
“我聽太太說地契是咱們家的命根子，所以忍不住掐算了一下時間，好像也差不多了，不知大老爺那邊會不會忘了這事呢。”夏依依看似不經意地提醒。
沈慕陽的目光讓她產生了危險意識，想來想去，這邊最大的危機似乎只有那份地契。
只要地契一天沒有拿回來，這種危機便一天不會解除。
一旁的李凝香忍不住抿嘴笑了，“難怪依依總也不見長肉，這一天操的心可真不少啊。”
“我、我哪有！”夏依依連忙否認。
想到自己剛才的表現確實有些太急進，夏依依不禁臉紅，低頭之際悄悄看了沈慕晨一眼。只見他依舊低著頭，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。
怎麽回事啊，他還沒有恢覆過來麽，這麽不在狀態？
大太太聞言也失笑：慕晨病了依依天天守在床前，慕晨好了她又開始操心家裏的事，倒也算是為這個家盡心盡力。
“是該學著操心了，以後這個家還得交給你們呢。”她難得露出和藹的笑容對夏依依說道。
你們？夏依依暗自回味這兩個字，感覺自己離這個家又近了一步，再次偷看了一眼沈慕晨，她的頭低得更低了。
從前姑媽是認定她的，現在她的位置已經完全被夏依依取代了。
哎！誰叫人家確實有這個能力呢，既能得到表哥的青睞，又能討姑媽的歡心。
相比剛來時的痛側心扉，這幾天李凝香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，也一點點接受了事實。
盡管如此，一股淡淡的失落還是湧上了她的心頭。她情不自禁地將目光投向沈慕晨，見他若有所思的樣子，不禁詫異地問道：“表哥這是怎麽了，之前還和我們說話來著，怎麽依依一進來就不出聲了？”
之前還說話，她來了才不出聲的？
這家夥搞什麽鬼？
夏依依輕輕蹙眉，斜著眼睛瞪了瞪沈慕晨。
只當他們“小兩口”有私房話要說，大太太微微一笑，起身道：“凝香，跟我去後面看看燕窩燉好了沒有。”
“哦。”
……
李凝香和大太太前腳出門，夏依依後腳便坐到床沿上，瞪著沈慕晨，“沈慕晨同學，你到底怎麽回事啊？不想看到我麽？”
跟她玩沈默？
開玩笑，他昏迷了她都能撬開他的嘴，何況還好端端地坐在她面前！
“不是。”沈慕晨毫無表情地吐出這兩個字。
不是不想看到她，是不知該怎麽面對她。
若她真的是妖，那他在她眼裏一定愚不可及，既無能又可笑吧？
他無法忍受自己以這種形象存在。
“還說不是，你說話都不看我一下！”
夏依依故意不滿地嘟起嘴，又伸出雙手想要捧住他的臉，誰知沈慕晨卻及時躲開了。
這家夥！夏依依真有點生氣了：“餵，沈慕晨，你到底怎麽回事啊？”
這段時間她們的關系突飛猛進，親親抱抱也是常有的，他怎麽還跟她玩起矜持來了？
這家夥這唱的是哪出？
“沒什麽，昏迷了幾天我有些事情要想，這段時間你就先別理我了吧。”沈慕晨總算看了她一眼，十分嚴肅地說道。
“想什麽事情啊？說出來我幫你一起想唄，集思廣益嘛！”夏依依邊說邊趁機抓住了他的手，得意地笑道：“這下躲不了了吧？”
只要她願意，他就休想逃出她的手掌心。
夏依依正開心地抓著沈慕晨修長的手指，想和他十指相扣，沒想到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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